在对格蒂夫·朔光国王追击了近一周后,天气和德利普斯皇子开起了玩笑。他已把澈夏国王从隋叶一路向东逼赶至海边,本可以在近几日内将其活捉,但海边起了浓雾。德利普斯甚至怀疑这浓雾是不是随同的瑞夜大法师用法术造出来的。拉法埃洛的几名法师已在围攻隋叶时被他们自己造出的灾难杀死了,因此拉法埃洛也拿这浓雾毫无办法。经连日追杀,格蒂夫的随行人员只剩下十几人,这在浓雾中反而成了优势,要在这氤氲密林中找到这样一支小队伍似乎是不可能了。
德利普斯挥着长剑,在枝叶中砍开通路,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。
一名士兵摸索着来到皇子面前,说道:“殿下,从隋叶方向有澈夏骑兵队出现,正向这里过来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!”皇子恼怒地砍断扰人的树枝,一棵暗星树的树枝,缠着纤柔的隋叶藤条。据他所知,澈夏人的观念很保守,只要原有的朔光王朝还苟延残喘着一人,他们就绝不会接受他这个外族的统治。而格蒂夫无后,因此,劫持他建立傀儡政权,或所幸杀了他让澈夏百姓断了念想都是不错的选择。但现在,事情难办了。
在思考了片刻后,德利普斯皇子似乎又有了些新计划。他在这片树林中留置了一些探兵,然后将兵力分为两队,赶在澈夏骑兵队到来之前,一队向北,一队向南各撤离了两三公里的距离。他相信澈夏人自己必定会把他们的国王引出来的,他现在只需静静等待就行。
个把小时的功夫,探兵带来了消息。他们看到澈夏骑兵队止步于海边,似乎是与什么人汇合了,但雾气浓重,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。
“围上去,找出来!”皇子没有半点犹豫地下了命令,几天的追击早就把他的耐心耗完了。更令他担心的是敌方可能不止这一支援军。从乾庸关到东面的海边,他的战线已经太长了,随便一支部队就能把他的补给线截断。时间所剩无几。如果这一次抓不到澈夏国王……去他妈的抓不到。
原本绿意盎然的密林已被雾气侵蚀的死气沉沉。茂密的树林止于海边沙滩,白沙平缓地铺向苍白的海面,澈夏骑兵队就集结在这片海滩上。耶达部队逐渐从树林中显出身影,在澈夏人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前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。
德利普斯皇子走出队伍,横马立在澈夏部队正前,对他们喊道:“在你们面前的,是耶达帝国皇子,德利普斯·京刀。如果澈夏如传闻的那样,是一个文明国度,那出现在我面前,与我交谈的,应该是与我身份相符的人。”
半饷没人答应。
“我身后是广袤的土地,而你们身后是广袤的海洋,”德利普斯继续说道,“如果澈夏的国王没有意见的话,那我们就如此划定从今往后的边界了。”
“夺我国土,杀我国人,我们不与这样的野蛮人谈论文明。”终于有一人从澈夏部队中走出。
“你不是格蒂夫·朔光 ,你没资格与我说话。”皇子与他只隔了数步,但皇子依旧看不清他兜帽下的容颜,只是直觉地觉得他不是澈夏国王。
“哼,国王陛下不在这里。”那人冷笑一声后说道。
这句话点燃了皇子的愤怒,他拔出剑指着那人,厉声问道:“他在哪?”
耶达与澈夏的士兵都纷纷拔出武器,整个海滩上霎时奏鸣起铿锵的金属乐章。
“陛下他……他在你脚下的白沙里,他在你头顶的青空下,他在你身后的土地上,他在你面前的海洋中。”那人说完,放声大笑起来。
德利普斯身边的拉法埃洛小声向他提醒道:“他是波勒斯·瑞夜。”
“哈哈哈,”德利普斯竟跟着笑起来,“原来是瑞夜大法师,我与令弟有过一面之交呢,他把这东西送给我了。”
皇子猛地从背后拔出另一把长剑,稍向前探出身子,向波勒斯挥砍而去。波勒斯不作躲闪,被锋利的剑刃砍中。然而让德利普斯震惊的是,那个法师分为两截的尸体化作一团烟雾,飘散开来。
“放肆!”随着一声怒吼,一杆长枪从那团烟雾后突破出来,然后是一名骑兵高大的身躯撞开烟雾,向皇子冲来。
德利普斯躲闪不及,被枪尖划伤手腕,松开了法兰特的长剑。长剑深深插入沙中。那骑兵挥舞起长枪,再次向德利普斯攻来。德利普斯一手握剑柄,一手抓住剑刃,想用自己的宝剑中段挡住横挥来的枪杆。但他低估了这名骑兵的力量,双手握剑也没有抵挡住冲击力,被直接从马背上打了下来,重重摔在沙地上,还向后滑了好长一段距离。耶达士兵见状赶紧一拥而上,把他们的皇子拉起护送回阵前。
皇子挣扎着站起来,愤怒至极却说不出一个字。在敌我两军面前被两招打败,恐怕他从未如此颜面尽失过。
“想和我们的国王说话,先过了我这一关。”珀伊说着拔出地上的法兰特的长剑,转身退了回去。
“你叫什么?”德利普斯极不情愿地问道,或者说乞讨着他的名字。
“珀伊·苍岚,澈夏龙玄人。”珀伊脱下头盔,正视着皇子说道。
“龙玄岛就在这片海的对面吧,你不在那里好好躲着,跑到这里来送死?”德利普斯虽然一败涂地,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。
“笑话,你告诉我,谁杀的了我。”珀伊把法兰特的长剑递给身后一人,又反身回来。那人正是波勒斯·瑞夜,不知用的什么法术,他并没有被德利普斯所杀,如鬼影一般再次出现在队伍中。
“耶达的勇士们,你们听到了吗?”皇子对身后的部队喊道,“这些狂妄的澈夏残兵不仅羞辱你们的皇子,还怀疑你们的本事。如果你们手中的长剑还够得着敌人的灵魂,那就为我血洗这份耻辱吧!”
耶达士兵们怒吼起来。
这时,一名士兵跑来,在德利普斯耳边说了几句。皇子似乎顿时没了刚才的激情,沉默片刻后,他指着敌人,用毫无情感的语气说道:“杀光他们。”
耶达士兵向敌军发起冲锋。澈夏部队本来就已被压缩在海边,因此,冲锋没有把他们的队伍撕裂开,反而挤压地更紧密了。两军战线上的士兵几乎已经没有移动的空间,刀剑只要稍稍挥动,就必将有可怜的躯体被切开。交战仅仅片刻后,尸体就已堆叠了起来,甚至快组成一道尸体人墙了。
而在交战之初,原本在阵前的珀伊凭借麟龙的力量,就已从耶达人的包围圈中撞开一条路,脱离了出来。耶达士兵前仆后继地冲锋,竟忽视了这名刚刚将他们的皇子打落马下的骑士。现在,珀伊开始从背后攻击耶达部队。
德利普斯明白他必须把珀伊引走,此人太可怕了。他从背后解下法兰特长剑的剑鞘,挥舞着向珀伊大喊:“珀伊·苍岚,瑞夜将军的命还在我手上,你要么?”
珀伊果然被吸引了过来。但看到这个怪物骑着他的怪物向自己冲来,德利普斯反而变得不知所措。自己毕竟不是他的对手,那么选择就只有一个,跑。于是他调转马头,挥了挥那把剑鞘后,拍马加速起来。
皇子时刻注意着身后的珀伊,发觉他的坐骑,那种叫作麟龙的东西跑得并不快,于是稍感放心下来。他甚至尝试着突然拉住马匹,招架珀伊一两招后再次脱开身溜走,以此确保珀伊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。进一步,皇子开始有些沉迷于戏弄这个急躁的骑士了。看着他一心想杀死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,皇子竟觉得即好笑又刺激,甚至有些鄙夷。
等等!该鄙夷的是自己!是自己一直在没命似得躲避!
这令人厌恶的想法突然涌入德利普斯的脑海,终止了他从这场追逐游戏中获得的**。德利普斯看了看海岸边,他的将士们已经快要结束战斗了。澈夏人已所剩无几。
他把缠绕着金枝的剑鞘丢给珀伊。珀伊接到后也停了下来。
“含着利剑的剑鞘有无尽的威慑,但一把空剑鞘有什么意义呢?”皇子对珀伊说道,“你打仗根本不用脑子,勇士。所以你输了。你难道认为那么多耶达士兵仍然杀不了你吗?”
“当然!拿命来!”珀伊怒吼着,正要向皇子冲来。
浓浓迷雾中,一个清甜的声音念道:“上人视日授微言,心静如斯即诸佛。”
珀伊停了下来,平静地看着德利普斯。“当然,你们没有人打得过我。”他重复道。
然后是一个清亮的声音念道:“青烟翠雾罩轻盈,飞絮游丝无定。”
珀伊高大的身躯渐渐隐没,化作一阵烟雾,消散开,消失了。
“是托莉·啼灵和兰德·沉暮!”拉法埃洛惊叫道。
又传来波勒斯·瑞夜沙哑的嗓音:“含着利剑的剑鞘有无尽的威慑,那隐匿于迷雾中的猛士呢?”
听到这句,耶达士兵赶紧将他们的皇子团团围住,以免他遭到偷袭。
“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,你今天可以留得性命,我们来日再战吧,德利普斯·京刀。”波勒斯以此作了道别语。
沙滩就此平静下来,活人和死人都没再发出声音。
皇子虽然赢了这场小战斗,但心情比输了还沉闷。他挥挥手让士兵跟上来,带着他们踏上归途。他也有很严重的情况需要他解决——隋叶正被另一支澈夏援军攻击。
“殿下,那是托莉和兰德!”拉法埃洛凑上来说,“我们本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。”
“我本可以俘虏格蒂夫·朔光的,珀伊本可以杀了我的,”德利普斯微笑着看着法师,“不,没有什么本可以。既然瑞夜法师放出话来,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他们了。”
拉法埃洛点点头:“我猜格蒂夫已经逃到龙玄了,波勒斯那帮人也会过去。”
“我们该庆幸龙玄是一座岛,他们跑不掉的。不过要攻下龙玄,我恐怕要向我那个高傲的妹妹借几艘船。”皇子又笑了。
“可以向卫铎借,他们离龙玄更近,也更了解那里。”拉法埃洛说。
皇子沉思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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